来点白酒卷蛋糕bot

我只是一只蛋糕卷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黎缘梦铃】万字情书


  许佳雯人生的前二十二年一直平安顺利。她自诩不是一个优秀或顶尖的人,也没有过于远大的理想或抱负,所以开心的学生时代就是她的全部追求。想写作业就随便划拉两笔,困了就直接披着校服趴在桌子上睡觉,一觉醒来到了中午就永远冲在食堂抢饭的最前列,有时睡过了头只能拿兼职赚来的钱去小卖部买面包和饼干吃。零食不能带回班,不然吃到嘴里还不如分给其他同学的多。她没那么乐于分享,每次都是躲在学校后的小树林里,一边看小情侣卿卿我我一边掰面包。

  

  父母忙于工作无暇管她,只是偶尔过问成绩和学校的表现。试卷永远是她给自己签字,一手漂亮的连笔字最初居然以假乱真,不少班上的差生都花钱买她大笔一挥在卷子上落下三两字。时间长了自然不行,老师认得出来,她就想方设法变化字迹,模仿的惟妙惟肖,一个学期过去兜里居然揣了不少钱。

  

  高考那年,全班只有少部分人不紧张,要么是家里有钱保准能送自己上学,要么就是已经提前被录取的尖子生连考试都不用。许佳雯不在上述任何一类人里,但她依旧我行我素。班主任叫她去办公室谈话,杯子里装满热气腾腾的枸杞泡茶,问你到底想不想上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许佳雯说,我没有长远的目标,只想得过且过。班主任恨不得拿三角尺鞭挞这个不成器的学生,其他老师赶忙过来劝和,叫她回班反思自己的态度。许佳雯挠头,她字字句句都是真的,人活在世难道是为了车为了房,为了和别人攀比时有拿得出手的底气?这种只会出现在商业洽谈里的东西在她看来虚无缥缈又不切实际,把金钱当目标的人都可恨,她想。

  

  成绩出来,她居然考的还不错,上了一所外省的新闻传媒大学。在大学里,这些高中时我行我素的行为瞬间就变得正常且合理。早课可以让舍友帮忙签到,不想吃食堂的饭可以自己点外卖,没有繁重的作业和无处不在的班主任,她躺在床上玩手机到凌晨三点都不会有人管。大四那年许佳雯去电视台实习,她本来只想凑个热闹,毕竟室友们有的已经开始投简历,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真的拿到了两个月实习期。从此失去了一觉睡到十点半和下午打游戏的时间,每天坐地铁在电视台和学校两头来回跑,包里装得全是纸稿。

  

  毕业季的答辩和论文一忙完就入职,室友们约着吃火锅那天她没来,坐在办公室里连夜修改某个不起眼板块的文案。冷萃咖啡的包装堆满垃圾桶,室友们喝果汁的时候,她只能靠咖啡和面包过活。好不容易熬到凌晨三点把稿子写完想去茶水间冲泡面吃,迎面撞上不知道哪个部门的领导,随手把打印的工作交给自己,一来二去忙了两个小时才吃上一口面,抬头一看,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马上又要上班打卡。

  

  她正想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就看到编导风风火火地闯进办公室,巡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应该是刚收到消息赶来上班,就连西装都没穿好,工作证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虽然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自己一人,但编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还是闹出不小的动静,她的第五杯咖啡也洒出不少,来不及心疼速溶咖啡和杯子就听见男人中气十足的指使。“第三大道发生公路飙车挟持案,据说车上有炸弹和违禁品,你应该是刚转正的实习生吧,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赶紧去摄影组借个搭档跟到现场去采访,这件事要上今天的头版头条,动作快点!”

  

  意料之外,这个时间居然还有和她一样一夜加班的人。随便去摄影组抓了一位看上去很好说话但黑眼圈浓重的幸运打工人,两人迅速收拾好东西赶往现场。但即便动作再快也没能第一时间抓拍到爆炸现场,公路两端已经被警车在周围团团围住,估计播报早间新闻或交通广播的同事又要插播交通管制的消息了。她这样想着,迅速打开麦克风面对镜头开始口播。“……小男孩在爆炸发生前已经被家属返回车内救下,目前现场无人伤亡,警方正在对现场人员进行询问,犯罪嫌疑人正在进一步调查中,电视台记者许佳雯发来报道。”

  

  她看着摄像人员满意地打了个手势,接下来就要采访一些现场人员。老人和孩子刚受到惊吓需要一定缓和时间,不能作为采访目标,她举着笔记本穿梭在警车间,最终锁定了一众穿黑黄色运动服的青年,站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思来想去,她叫住一个正在看手机的青年。“你好,我是电视台记者许佳雯,采访一下关于爆炸发生的经过。请问你看到整个爆炸的过程吗,现场情况如何?”

  

  青年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我们当时要去场馆,旁边有几辆开的很快的车经过,应该是超速了。其中有一辆车横在路中央,我们不能通过,有很多人从后面的车上跑下来,其中有人来敲窗让我们赶紧下车,没跑多远就爆炸了。”

  

  她接着问了几个问题,青年回答得慢吞吞,但这也给了她充裕的时间来记笔记。学生时代练习连笔字和签名的好处在此时体现的一览无余,许佳雯笔速飞快,几乎是青年说一句她就写一句,做完整个采访时她收起速干笔,余光瞥见手表——现在已经七点。头版头条应该是赶不上了,不过现在去周围的早餐铺子吃饭应该刚刚好,现在没有那么多人排队等待,没准还能赶上第一锅热乎的豆花和炸油条。许佳雯不喜欢在早饭吃油炸食品,这对身体不健康,但她现在需要补充大量能量来保证自己不会低血糖。她礼貌地向对方道谢。穿着单薄的外套站在冷风里等待搭档收好道具,胃部传来阵阵钝痛,果然只喝咖啡身体也会吃不消。

  

  “许小姐,我叫陈勇,可以给我一张你的名片或者联系方式什么的吗?”他犹豫许久还是鼓起勇气询问道。这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拙劣的搭讪戏码,但许佳雯点头同意了,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便签写下姓名和电话交给他,说自己不是有名的主播,所以没有名片,有需要打这个电话就好,回见。搭档已经拎起大包小包向自己招手。

  

  他们去街边的小摊吃早点,许佳雯点了糖油饼和豆浆,添了很多白糖,蜜甜蜜甜的就像因为低温没有化开的外卖糖水一样。偶然她想到自己上高中时因为低血糖急需补充甜食,班主任用红糖粉和冰糖冲了一碗糖水,碗底残留没化开的冰糖,她毫不在意地咀嚼着白晶颗粒。平日里喝得红糖姜水都加了姜丝,甜腻的口感被冲淡,显然办公室里并没有葱姜蒜这类的调味料,有为数不多几块冰糖都让人意外。她只能顶着反胃和不适把那碗饱含老班的爱但不多的糖水喝下肚,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用纸杯接温水漱口。从那天起她开始喜欢上甜食,但喝糖水一定要撒姜来调味。

  

  摄像小姐姐扎两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配上眼底的乌青和宽松卫衣就像大熊猫一样憨态可掬。她叼着包子问许佳雯在采访结束后和陈勇聊了什么,许佳雯想了想,如实告诉她自己留了电话。

  

  “这么老套的搭讪你居然还同意了,看不出来居然喜欢那个类型,还是说只是想玩玩而已吗?怎么看他都比你要大,这么说这种搭讪方法似乎都是我父母那个年代才会用的了,现在都是留社交账号什么的,你不会喜欢年上吧。”她敏锐地凑过来,上半身横跨半张桌子。果然女人对八卦都敏感,娱乐新闻部门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像许佳雯这种每天在案发现场跑来跑去的实况记者可不多了。

  

  许佳雯撇了撇嘴,把豆腐脑推到她面前。摄影姑娘是北方人,喜欢喝咸津津的汤汤水水。“你要是当记者,一定能挖出不少花边新闻。”

  

  回到电视台,她又恢复了忙碌的打工人状态,打印室和办公室两头跑,废纸逐渐在垃圾桶里堆成小山。这已经是汽车爆炸案初稿的第八版,也仅仅只限于初稿而已。许佳雯写的头晕脑胀,她愤恨地将圆珠笔摔在桌面上,随即又捡起来检查了一下是否漏水这才放心。她咒骂那些舒舒服服捞钱的高层管理和资本家,只知道无限度地压榨他们这些可怜的底层员工。看那些风风光光的新闻播报员,多少都和管理层有勾结才能爬上这么高的位置。那些拿着工资不做事的人都该死,摔个粉身碎骨都不解她连续加班再加上稿件被回拒的愤怒。

  

  手机忽然传来消息提示音,她滑动解锁,屏保是自己喜欢的动漫人物。是一条未知手机号发来短信,但许佳雯很快就知道发件人是谁。对方是这样说,许小姐,我是陈勇,关于今天早上的事,如果新闻需要照片可以把我和其他人的照片删掉吗?

  

  许佳雯回给他一个问号,她现在心情不好,就像易燃易爆物品,任何有关于访谈和报道的话题都能让她爆炸。

  

  对面打字很快,说,因为我们的身份不太方便出现在报纸上,我是打电竞的职业选手,如果随随便便就出现在报纸上可能会给粉丝带来困扰,同时给别有用心之人提供可乘之机。当然并不是说我们有多出名或是摆架子,因为之前确实有其他赛事的前辈出现类似的情况,后期处理起来非常困难。我们俱乐部的经理也希望大家能够暂避风头,毕竟经历了那样的场面,我到现在都还后怕。也真是辛苦许小姐大早上就要赶过来采访。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勇已经把话说得礼貌又客气,她自然没有回绝的余地。更何况摄影小姐姐也不是只拍了一张照片,肯定还有其他角度能拿来放到报道里。想到这她便回复,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嘱咐编导和摄影。还有,叫许小姐显得生分,叫我许佳雯或佳雯就好。

  

  像是对方迟疑片刻,她没有立刻收到回复,而是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这条不起眼的对话框。嗯,佳雯。接下来她发过去的话就不再显示已阅,对方应该是去补眠了,她也不再自讨无趣。

  

  食堂的午饭很丰盛,但许佳雯今天没有胃口。她随意打了盛了米饭和一碗冬瓜丸子汤就随便找了个靠近角落且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稀汤寡水自然吃不饱,于是早上和自己搭档的自来熟摄影小姐姐就端着餐盘径直跑过来坐在对面,顺带拿了一个包子递给她。许佳雯有些意外,她一直都是电视台里不温不火的存在,入职初期甚至有人质疑自己是走后台才当上记者。她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但后果就是不到一天时间,整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几乎都听过不同的添油加醋版本,甚至有人怀疑她和某些许姓高管有关系。许佳雯的性格本来就不外向也不讨喜,几个月来都没有知心朋友,更多都是坐在一个办公室里熬到五点半下班并同样憎恨顶头上司的同事。摄像小姐姐是第一个主动向她示好的人,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今天上午收到他的消息了吗?怎么样,有没有主动挑起话题。我看他挺乖的,应该不会是沾花惹草的类型,就是有点社交羸弱不会说话。哦对!今天那条新闻应该很重要,刊登到报纸上之后我也能跟着你一起沾光了,佳雯你真是我的福星。”小姐姐叼着栗仁枣糕,说话含糊不清。

  

  许佳雯翻了她一个白眼,不吭声地扒拉着碗里的汤泡饭。

  

  她整个下午一直不在状态,电脑筛查出最简单的错别字和语法错误都能凑出一篇检讨来。终于码出第十二版汽车爆炸案初稿时,认识的同事让她去人事部一趟。人事管理告诉她已经被调度到情报局,新闻部的工作和汽车爆炸案的初稿将由另一位资历更深的前辈接手。许佳雯毫无怨言地同意了,收拾工位时,听到几个不熟识的同事窃窃私语,她被调离是否因为背后的金主垮台。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她已经习惯如此,留下十二版完整的稿件,搬着箱子坐电梯去三楼。

  

  调动工作也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跑遍了各种案发现场和社会新闻的大场面,忽然要每天在街头游荡,挖掘美食和小道消息给观众看,许佳雯感到疲惫不堪。

  

  接连三天在市区里各大海鲜餐馆拍摄,少说也吃了满满一肚子海产品。她体质本就差,和编导多次申请也没能同意不进行试吃,最后还是回电视台的路上让摄像搭档送自己去医院开药才避免下班以后犯肠胃炎。摄像小姐姐由于调度原因没能和她捆绑搭档关系,每天拍摄之前许佳雯还要到摄影部抓工作人员,她愈发痛恨自己的上层领导。

  

  陈勇在那天之后就很少给她发消息,许佳雯并不在意,她甚至逐渐淡忘自己把电话给过他。直到某天编导通知她去一家电子竞技俱乐部做采访,她才想起自己曾经认识过一位职业选手。思前想后还是发短信告诉他自己要去俱乐部做采访,本意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忌讳,但对方回复很快,反应看起来很惊喜。“经理跟我们说过近期会有媒体人员来,居然是佳雯,好巧。其实也没什么不能问的,礼貌客气一点就好。关于训练方面自然不能对外公开,可以多试试生活方面或队员相处,当然我们的关系都很好喔。”

  

  狼队电竞第五人格分部的基地不算很大,但装得下少年炽热的梦想。有专门用来放奖杯的架子,墙上贴满照片和各种各样的装饰品。队员们对许佳雯十分热情,他们彼此都是用游戏ID来称呼,有人让陈勇下楼,叫他黎明,说你动作快一点别让人家久等,他就披着外套一步两级台阶跑下来。许佳雯给经理和教练做了专访,并随即给队员们提问,虽然磕磕绊绊但好在是都回答上来。补镜头时陈勇问她平时打游戏吗?许佳雯说打,要不要加个好友。他同意了。

  

  她游戏ID是铃子,常用角色小女孩,咒术师和古董商。陈勇觉得她昵称很眼熟,后来想起自己某日排位等车时闲来无事翻看人榜排名,在中间靠下的地方见到过她。其实直接去翻小女孩角色认知分榜会更方便——她还在上大学且时间充裕时一直都是榜一,现在因工作繁忙就不再每天打排位,自然被其他玩家反超。

  

  当时许佳雯意气风发的很,觉得自己考不上大学就去青训。谁想到历来我行我素的她居然上了相当有名的传媒大学,赤忱又热烈的梦想让风一吹就留在了那个高三的夏天。走进车站的时候她想扛着高铁跑去另一座城市,生怕自己想不开忽然去找招生办的老师申请两年休学再去打职业,到头来没有任何成绩,连毕业证都拿不到。她安慰自己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她的每一步得过且过在目前看来都有不错的回响。人生前十八年活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以后找工作再谈个男朋友,成家立业,每年给自己放个长假旅行。今年去北京天安门升旗,明年去西藏布达拉宫朝圣,后年去法国看埃菲尔铁塔。

  

  小时候她去书房给正在写毛笔字的爷爷捣乱,老人家也不恼,抱着小姑娘躺在竹子编成的摇椅上讲故事。她问爷爷每天在写什么,爷爷说这是给奶奶的情书。小姑娘年纪还小,自然不知道情书是什么,只是好奇地抱起一卷枯黄的薄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有的娟秀字迹已经在时光中褪去,但依旧可以看出这页情书出自奶奶的手笔。她每天都在洗衣服、剥毛豆、刮鱼鳞,长满老茧的手指和爷爷描述的白皙如玉,柔顺如水相当不同。

  

  爷爷告诉许佳雯,他当年是个不识字的渔夫,奶奶是乡下插队的知青。奶奶喜欢爷爷,就自己到县城里买来纸笔写了足足有一万字的课本,每天晚上溜出来到海边借着月光教他识字。一来二去爷爷也爱上了奶奶,她没再回到城里去,在这个靠海的渔村安了家。现在奶奶老了,她的手已经拿不住笔也写不动字,爷爷就打算用奶奶教给他的一万多来个字写一本万字情书来纪念他们的爱情。说的时候爷爷浑浊的眼里充满泪水,小姑娘想帮他擦去,说爷爷你别哭,我长大也要写万字情书。爷爷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谁这么有福分能娶我们小佳雯,爷爷这辈子看到你结婚也算是圆满了。

  

  现在她已经到了恋爱的年纪,却也只是模糊地记得高中小树林里卿卿我我的情侣为了躲避教导主任巡查,想尽一切方法让自己看起来不那样引人注意。手腕上的小皮筋,笔记本上可爱的涂鸦和上课时脚下的小纸条,她以前很少羡慕情侣,但现在却向往爱情。

  

  狼队还有训练不便送客,陈勇把她带到门口,两人交换了qq号,他问佳雯,能不能多给我发消息,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还想和你聊天。他在基地里的话是那天采访时的两倍还要多,并不是社恐的类型,跟其他男孩子开玩笑也游刃有余,但唯独面对许佳雯,陈勇讲不出一句话来,提前编好的话题也含在嘴里说不出,随着呼吸的吞吐逐渐消磨殆尽。

  

  编导半小时前告诉她时间已经不早,结束采访后可以直接回家,明天再把记录带回电视台。她在等公交车时网购了速冻食材和调料,虾仁、鱼板、生菜和蘑菇,加上新鲜的鱼籽豆腐,准备晚上做一顿简单美味的寿喜锅来犒劳自己。

  

  翻开空间,和微信朋友圈不同,朋友们在这里利用各种功能畅所欲言。有人和男朋友一起去黄浦江边放烟花,有人跟闺蜜一起去迪士尼乐园和巨大的玩偶合照,有人带着家人去青海湖边自驾游。她一条条翻看过来,感叹生活的丰富和美好。她评论说真羡慕你们有那样多空闲时间,朋友回复她,我到羡慕你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当记者虽然很累但一定能赚不少钱吧,早知道当年就不学戏剧排演了,现在连找工作都困难。许佳雯觉得可笑,明明自己苦不堪言地跑遍街头巷尾,坐在办公室里熬夜加班几乎要把身体搞垮,每月也只能拿到七八千的工资,再加上税务和上层克扣,到手的钱甚至不够买一件奢侈品挥霍,而快乐也仅限于每月月底信用卡到账的一笔数字出现之时,随后就要苦恼怎么支配花销,还房租、水电费、买菜做饭、偶尔加班打车回家的路费,她许佳雯累死累活打拼出来的生活和那些每天应酬喝杯酒就能赚钱的大老板又是天差地别。

  

  晚上她正抱着笔记本电脑一遍整理采访内容一边看电视剧,桌面上堆满零食包装袋和半包没吃完的南瓜薄脆片。陈勇问她要不要一起打球,游戏里的躲避球模式一直很受玩家欢迎,许佳雯同意了。两人组队成功后黎明发给她语音房间,她很意外,自己之前找过连麦双排只是为了爆点和交流信息,陈勇以为她误会了,就说,主要是想聊聊天而且方便配合。他那边声音很大,其他队员吵吵嚷嚷的说话声都能录进去,偶尔有人很大声地骂,吓到许佳雯,陈勇却表现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把麦拉远让小果冻破防声音小一点。

  

  两人配合很默契,很快拿下胜利。她换上心理学家的长夜催促黎明再开一把,后者默不作声地换成病患的星辰,另一个队友很默契地把机械师换成小女孩,看起来像一家三口。对面有人赛前说,你们这样不结婚很难收场诶。黎明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看到铃子的头上频频出现对话框,一连刷了五个我俩就结婚。麦里她浅浅地笑,说我开玩笑有点口无遮拦,你别介意。

  

  陈勇怎么会介意呢。他打了很久的职业联赛,都是最初对游戏的一腔坚定与热血拖着他亦步亦趋地前行。有时回头看看曾经的自己,机械师交互忘记有羸弱被了个恐惧震慑,队友说没关系。玩具商的点位跳板失误没有进窗,队友说没关系。杂技演员地下室救人扣火球解擦,队友咬牙切齿笑着说没关系,你小子赛后等着。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一句句安慰铺成了他去俱乐部的路。后来成了职业选手之后再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是赛后也不会有人笑骂他没关系,只会复盘失误再面对下一个对手。许佳雯笑得那样开心,他一颗爆炸球队友炸残了,刚想道歉就看到她对手队友不分冲过来要打自己,就装委屈问你打我干嘛,痛死了。许佳雯义正言辞地说,我要给死去的队友报仇。他好久没这样开心且毫无顾虑地和其他人一起打过游戏,自然放松下来开始和她聊天,从比赛聊到工作,陈勇就听她骂骂咧咧地抱怨领导不做人。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在一起打游戏,有时许佳雯午休时间也把手机拿出来和他打排位。两人段位差距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再多一两颗星就没法组队。陈勇让她先专注于工作别着急排位的事,实在不行就晚上一起打娱乐模式,但每次上号都能看到两人的段位差距巧妙地维持在差距很大却又刚好能组队的地步。

  

  你中午居然还有时间打排位,我一直以为上班族要午休的,或者你可能去做采访什么的。某天连麦时他问许佳雯。

  

  许佳雯笑着说,我不累,采访毕竟不是天天都去,我有的是时间拿来摸鱼划水不干正事。

  

  她花了半天写汽车爆炸案的初稿,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熬过入职最艰难的阶段,花了半年成为情报局最年轻的顶梁柱。任何人提起许佳雯的名字最先想到的不是往日的流言蜚语而是她雷厉风行的性格、极强的业务能力、足以媲美新闻主持的口播功底和行文流畅的新闻稿件。许佳雯是南方姑娘,软绵绵像邻家妹妹一样的嗓音总能博得不少听众的喜爱。她一路流血流泪爬到部门最顶端也最权威的位置,再回过头来看自己奔跑过也摔倒过的这段路,有人走到一半就放弃,有人爬的高高的忽然被人从旁边一拽就摔下来,摔得尸骨无存,然后叼着一口气踩在前人的脚印上追逐。就像井里的蜗牛,爬两米落一米。许佳雯靠着咖啡和速食杯面爬到顶端,牺牲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和空余时间换来自己彼日最憎恨的金钱。

  

  她再不记得自己学生时代曾经说要得过且过,最厌恶那些把金钱当目标的人。每天起床之后在路上买早餐吃,和其他上班族一起挤公交或地铁,坐在工位上面对键盘敲敲打打或是穿梭于城市的街头巷尾。中午去食堂吃饭,回来利用午休时间小睡一觉或打两把排位,下午再工作,晚上回家简单用微波炉和速冻食材给自己做一顿晚餐,刚好赶上七点和陈勇一起打游戏,过了九点就选娱乐模式。


  有一天她和陈勇聊天时说起小时候,许佳雯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从前的故事,多久的从前呢?大概是还在老家住的时候,她和爷爷一起抓知了、下海捞鱼、到低矮的峭壁上挖贝类。那时候镇上有一家古董商开的店,小佳雯喜欢去店里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只鹤面陶罐和虎头符。儿时觉得情爱晦涩难懂,万字情书也一直埋在记忆最深的地方,忽然想起来时觉得有些恍惚。许佳雯不说话,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陈勇那边着急的问佳雯你怎么了,她就用指尖沿着眼泪流下来的痕迹擦上去,这样做已经是习惯不去弄花采访时脸上的妆面。

  

  许佳雯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万字情书的事。那晚她不停地哭,眼里满是潋滟的水光。陈勇柔声安慰她。后来他急了,厉声说许佳雯你哭什么,哭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她听了就哭得更凶,吓得对方连重话都不敢说。那是陈勇第一次感到无助,他不敢挂断语音,生怕姑娘受了什么刺激,就这样陪她过了几个小时。

  

  她抽空请长假回了一趟老家,大伯把旧屋的钥匙交给许佳雯。她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先到正院的祠堂里码好一块块方形桂花糕,再燃上一柱香。爷爷和奶奶年轻时的相片静静地躺在供桌上,紧握的双手体现他们情比金坚。许佳雯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手里紧紧地握着那卷奶奶写下的课本。午饭是伯母做的鸡公煲,伯母告诉她这是奶奶当年最拿手的好菜,许佳雯比平时多盛了一碗白饭,夹了点菜就跑回旧屋祠堂蹲在积灰的角落里吃。大伯追过来,看到她一声不吭,旧端着碗又回到隔壁,说姑娘正念旧呢。

  

  许佳雯再也想不起自己学生时代做过些什么值得被记住的事,上课睡觉不算、去小卖部买零食不算、帮同学签名不算、在办公室和老师顶嘴不算,她人生的前二十二年似乎从来没做过什么出人头地的事,电视台里的位置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的,采访都是自己拼尽全力抢下来的,就连高考成绩都是她埋头苦学一年再加上本就不错的底子考回来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活了二十二年居然什么都没做过。外套里揣着的那本发黄的旧书沉甸甸,压得她吃完一碗饭站不起身来。许佳雯啊许佳雯,你人生中的每一步得过且过都是在求仁得仁。她是这样告诉自己。

  

  有时许佳雯做梦,梦见自己站在灯光明亮,彩带纷飞的舞台下,看着黎明和他的队友们穿着黑黄两色的队服举起金灿灿的奖杯。他笑盈盈的目光透过人群落在自己身上,说我们做到了,我们是冠军!然后梦醒了,她想起自己不过是陈勇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留下不轻不重的一笔。

  

  她许佳雯也要写万字情书了。

  

  万字情书一纸长,这张纸上写下的是她人生二十二年所有的得过且过和求仁得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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